丁永清 口述 刘晓雯 整理
那是1946年6月6日,我在新四军一纵队三旅任文化教员,部队出发时,太阳开始西沉,我们从尚家寨走到火车站东侧、敌我交界的大河边,约有4公里的路程。待到达沿河的砖墙旁,天开始黑了下来,我们就在墙脚下集结待命。这个地方,距敌人至多百余米。白天,因有砖墙挡着,敌人看不到我们,而我们则可从墙上的枪眼看到对面敌人沿河的地堡群。
我们在黑暗中待命,除了机枪手作好掩护的准备外,其余的都靠墙席地而坐。静悄悄的,没人讲话,空气好像凝固了,连风也没有,不过天还不太热,有些凉爽之感。大约等待了两个多小时,我真希望战斗快些打响,因为那种沉寂紧张的气氛,简直有些令人窒息,尤其人处于等待之中,时间似乎特别长,两个多小时,好像已等候了半夜。至10时许,战斗终于打响了,掩护我们冲锋的机枪先开火,以压住敌人地堡的火力,我带了卫生员,跟随在全连的最后,担负战地抢救工作。
冲锋一开始,战士们一下子就把那座单砖墙向前推倒,打开了宽约十几米的缺口,墙是沿河筑的,且地势较高,砖头就向河床倾泻下去,我过了砖墙的缺口,便跳入河床,其深度约有四五米,着实震了一下。那条河基本上没水,仅有一些干湿相间的小水滩。一下河床,便看到了敌人地堡的机枪像雨点般疯狂地扫射,冲锋的部队就向右侧靠去,因为那边有桥墩可作掩体,我也紧紧跟上,看见身边躺倒了好多同志,我一一查看,都没有反应,全都牺牲了。敌人的火力还在不断地扫射,我猫着腰,跟着部队继续前进。当我到达桥墩处时,敌人的火力已基本被压了下去,我们的突击排开始突入地堡群,一阵手榴弹爆响后,我放下了心,知已短兵相接,前沿即将被突破。我就在桥墩旁再仔细搜索,一一推动所有躺在地上的人并呼唤他们,但全无反应。我很快地醒悟过来,原来敌人早就估计到桥墩处是地堡的死角,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物,所以预先在左侧建了暗堡,部署了火力,尽管天黑,侧射火力还是很有效,给我们造成较大的杀伤,所以伤亡最多的地方也正是在桥墩处,那里约有十几具尸体。我到达桥墩处时,敌人暗堡的火力已被突击排压了下去,否则我也就非伤即亡了。敌人已经后退,几处地堡正在燃烧,我随着枪声,越过火堆,穿过一些民房和小巷,找到了我们连的一个排,正行进在一条很窄的小路上,路旁有一段很长的围墙,举头向天空上看,隐隐约约看见在围墙里有一个高烟囱,据向导说,那是发电厂。我找到了一排长王雪生,他说指导员李洪汉已牺牲在桥墩处,连长也负伤了,我们连的连一级干部没有了。我心想,原来我在桥墩处推动过的人中还有指导员,只因天黑未看清,又听说连长是手和肚子负了伤,自己能走,可是我却未遇上。当时我真焦急,心想连部没人,我该怎么办,是否可做些部队的宣传鼓动工作?我就给战士们鼓劲,慰问,好在这些战士与我都很好,看我还活着,也都为我庆幸。
我们在这条小路上防御,没多久,天就亮了,这才看清部队所处的位置,是在发电厂的围墙旁,另一边则是民房,老百姓全逃走了。早晨炊事员送饭上来,大家吃早饭。吃过饭,继续待命,除了哨兵外,大家全都坐在围墙脚下休息或打瞌睡,因为一夜未睡疲倦极了。午后,营部命令,再次突击。我们用炸药炸开发电厂的围墙,冲了进去,一路火力开路,进入巷战。不过敌人的火力,没有昨晚冲过河床时那么猛烈,我们冲得很猛,敌人节节败退,我们在敌人火力下,破墙、跳窗、奔跑,我也十分灵敏,随着部队前进。打了约个把小时,很快接近西关大街,由于敌人部署在城门口的火力比较密集,部队就停止前进,在沿路的民房中破墙打枪眼,以巩固阵地,站稳脚跟。时已近傍晚,人实在倦极了,加上两次突击,尤其冲锋突击,思想高度紧张,对于一个人的精神和体力的消耗,是非常巨大的。至于那天晚上自己是怎么度过的,已记不清了,大约也是靠在墙上打盹,因为身处战场,枪炮之声不绝于耳,要防近在咫尺的敌人反扑。
一夜又过去了,已是6月8日,凌晨开始突击,我们的任务是夺取西关大街。经过约两个多小时的巷战,边搜索,边冲锋,我们进入西关大街,我进了一家临街的店铺,街对面是一家医院,邻近泰安城的西城门时,消息传来,朱也伍班长牺牲了,我十分震惊。
朱也伍同志是上海人,从小父母双亡,沦落到求乞的境地,后来遇到一个卖狗皮膏药的山东人,就跟着他并拜了师,练就一身好功夫,我看过他可以用右手持刺刀的顶端,刀柄向外,往左臂打下去,左臂稍往上一抬,刺刀就弯成弧状;拳也打得很好,有内功,有一次翻单杠,不慎身子落地,也未伤着他。这次冲锋,他冲在最前面,一直冲到离城门不远的地方,还指挥战士前进,但他太大意了,单膝跪地指挥,终因姿势高,又未移动,中了敌人从城门口地堡打来的子弹,倒下就牺牲了。之前他曾对我说起,他帮师父卖膏药,后来参加了浦东的汉奸部队和平军,但不久就起义投诚新四军浦东支队,并被送到浙东纵队,后来到三支队二中队,当了班长。在泰安驻军时,他帮房东老大娘打扫、挑水,干活十分勤快,那老大娘竟硬要收他当干儿子,当时为了军民关系,且无伤大雅,竟认了真,当部队出发打泰安时,大娘还烧香拜佛,望他安全回来,不料他竟牺牲了。他和我都是上海人,且在行军打仗时,我总是和战士们在一起,所以跟我很好,两人经常在一起拉拉家常。对他的牺牲,我万分难过,脑子里不断地出现他的音容笑貌,当时我要到他牺牲的地方去凭吊,但须穿过西关大街。那大街向右直对城门,城门口有好几个地堡,火力交叉,我看那城门已被砖头封死,谅敌人都是从地道进出城的,所以要穿过大街,得冒些风险,但我认为这并不会构成多大威胁,因为街道不宽,仅约十几米,我就出其不意迅速横穿过去,结果仅有几发子弹打在我身后的地上。朱也伍同志就牺牲在一个房屋的拐角旁,当时他的遗体已被抬下去了。我既穿过街道,也就到对面的医院去看了看,里面已空无一人,我直登四楼平台,只见有一具敌人的尸体,躺在地上,我奇怪我们并未攻至楼顶,何来敌人尸体?平台有半人高的围墙,正对着城墙,其高度几及城墙,敌人也以火力封锁着。我猫着腰,靠近围墙,窥视对面城墙上的布局,谅敌人发现了我,一梭子子弹扫了过来,我这才明白,那个敌人,可能是未及时退入城内,被城墙上的自己人误伤了。我换了几个位置观察城墙的情况,目的是为了在总攻时,我可心中有数些。我所处的位置,离城墙估计约一二百米,在城墙顶上的转角处,也有一些地堡,心想登上城墙后,得注意侧射火力。我看完后下楼,又穿过大街,回到自己的位置,那时连部仅有我、文书储雪彬和卫生员3人,等待着最后一战的攻城命令。
午饭前,营部派来了指导员叶时鸣同志,是团政治处组织股长叶伯善同志的胞弟,据说他曾在师部当过司务长,后升任为直属队指导员,这次到我们连任政治指导员,连里总算有一个领导成员了。他一到任,我就向他回报了两天来的战况和战士们的情绪,我们虽遭到一些伤亡,但士气仍很高,之后我又陪他到各班排去探望战士,由于那时正在各自的战斗位置上,部队不能集合,也不可能召开什么会议,这样就算大家认识了,接着他就自己去做工作,大约是党内动员,我系非党员,陪着他不便,就留在西关大街的阵地上。那是不平静的半天,枪炮声不绝于耳,但并不猛烈,战事处于胶着状态,至天黑,又休息在阵地上,我心中明白,我们正在部署对泰安城发起总攻。
西关大街,是东西向的,我们的阵地在城门西侧仅100米左右。城墙周围有护城河,宽约30米左右,河里有水,但并不太深,东河沿离城墙约20米,我们守在西河沿的民房里,离河沿大约也有20米左右。我们在民房的砖墙上打枪眼瞭望,以防敌人反扑。按照上述估计,我们的前沿阵地,包括护城河在内,离城墙约六七十米。6月9日,我们又整整准备了一天,研究了攻城的方案,除了营、团在医院等较高建筑上部署了轻重机枪作掩护外,我们连自己很难掩护自己,因为民房低,城墙很高,火力难以发扬,连里能做的,就是以轻机枪封锁城门口敌人的几个地堡的侧射火力。攻城计划大体是这样的,总攻发动时,先要解决渡河问题,城河的水不深,不准备架桥,只征集了大量的棉被,打算填河而进,接着把登城墙的梯子,倚到城墙上,然后突击队发动冲锋,过河、登梯、上城墙,方案就那么定下了。紧张的一天又过去了,晚上休息,等待次日的总攻。
6月10日,是总攻的一天,上午没有动静,激战之前,心悬悬的,气氛比较紧张,因为大家知道,仗一定要打,但不知什么时间打,究竟怎样开局,难以预测。上午过去了,午后还无动静,吃过晚饭,太阳还是高高的,这时总攻命令下达了,二连三个排分别进入选择好的出击口,我跟着一个排,是第二梯队,准备抢救伤员,大半个小时后,随着激烈的机枪和爆炸声,总攻就开始了。
当时太阳还未西沉,晒在地上,有一股热浪,枪炮之声震耳欲聋,淹没了人的呼叫声,其实大多是我们掩护的火力,封锁着敌人地面和城墙上的火力,我们的大炮,据说是从火车站旁的一座小山蒿里山,打过去的。就在这猛烈的枪炮声中,我们的一个排突然从民房破墙而出,抱着棉被,冲向河床,那时敌人地堡火力,大多已被我们封住,城墙上的敌人也被我们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,只能往城墙下扔手榴弹,城墙脚下炸得硝烟弥漫,不过河床乃是死角,所以填河时无甚伤亡,仅一刻钟左右的时间,棉被已被填得高出水面,接着架梯的战士,就冲出民居,过河而去。当时预计用三只长梯连起来可及城墙顶部,因此几个人抬着梯子,迅速跳下河床,踏着填河的棉被,冲上对岸,在城墙脚下,把梯子靠上城墙并死死扶住,防止被敌人推倒。那个地方,对城墙上的敌人乃是死角,他们只能使用手榴弹,其他的火力就依靠城门口的地堡了。此时我们的另一突击排冲锋了,敌人密集地往城墙下扔手榴弹,并从城墙上的地堡,向我们的突破口扫射,我们掩护的火力,也开始向城墙上左右两侧的敌人火力点扫过去。城墙下,已被手榴弹炸得烟雾弥漫,有几个战士伤亡,躺在城墙旁,我心急如焚,只盼突击队快些登城,仅几分钟的时间,我们的战士就登上城墙,这时我所跟随的第二梯队冲锋了,敌人的火力更猛,因为突击开始时,敌人估计不到我们的突破口,待我们填河架梯开始,敌人明确了我们的突破口,就调集了火力,向这个地方猛扫猛炸,不过我感到当时最大的威胁是手榴弹,其爆炸声已盖过了机枪声,但当突击队登上城墙后,敌人手榴弹的落地点,也就慢慢地向梯子左右两侧分了开去。
我冲出民房,几步路就跳入河床,那棉被已被前面的战士踏入水中,不过只有十几公分深的水,我踏水而过,脚下软绵绵的,虽步行不便,但对敌人火力而言,却是比较保险的死角。但当我爬上对岸、接近城墙时,见几个躺在地上的战士,我和卫生员上去包扎,他们说不碍事,催我赶快登梯跟上部队,别在那个危险的地带停留,因为他们明白,只有部队在城墙上站稳脚跟,他们才可安全地相互包扎并撤离。我一听,也就带着卫生员去爬梯子,正当我要跨上竹梯时,被后面来的人一把拉住,说:“让我先上!”这是谁呀?我回头一看,原来是旅政委何克希同志。何克希政委在抗日战争中曾任我新四军浙东纵队司令员,我十分敬重他。在这激烈的战斗中,我们虽是第二梯队,处境也很危险,想不到他竟亲临火线,只有共产党军队的高级指挥员才能做到与战士一起冲锋陷阵。不久他担任了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副司令员,全国解放后,在杭州任浙江省政协副主席,他不爱坐轿车,常在湖滨一带步行,凡以前在浙东工作过的干部、战士,遇到他,都亲切地称他“何司令”,他一听到这种称呼,知道是共过患难的老部下,就会十分亲切地问你原在哪一部门工作等等。泰山脚下红门附近,有一座为纪念第一次解放泰安城时光荣牺牲的新四军1纵3旅烈士们而建的革命烈士纪念碑,80年代我去泰山时看到过,碑志是何克希同志1946年7月题写的,碑上的烈士第一名就是我们指导员李洪汉,其次是班长朱也伍同志。
何克希政委拉住了我,我向他一笑,表示敬意,他已一脚踏上梯子,跟在他身后的,还有警卫员,接着我就紧紧跟上。尽管当时敌我双方子弹横飞,手榴弹爆炸,不知怎么的,我毫无畏惧,大有“首长在此,百无禁忌”之感。我们迅速登顶,只见他一跃上了城墙,待我到达梯顶,因我个子矮小,举手攀墙时,离开墙顶还有20多公分的距离,如在平地,我一跑一跃,准可过得去,但人在梯上,使不上劲,尤其那梯子已支撑了十来个人,晃动得几乎要倒下来了,不被打死也得摔死,因此我更不能脚下用力往上跳了。正在为难之际,一个战士从城墙顶上,俯身伸下手来拉我,两人的手一搭牢,我就身轻如燕地飞上了城墙,向左侧奔去,但不知何司令已冲到哪里去了。
城墙顶上也有敌人的地堡,子弹从左右两侧打来,落在我身体周围,炸起了一朵一朵的土灰,那不是可以停留的地方,必须迅速通过。我跑了几步,见城墙的内侧,有个缺口,我不假思索,就跳了下去,至少有三四米的高度,脚踏实后,见敌人的子弹不断地打在墙上。我到了城的内墙脚,后面跟着我的人,也走我这条路线,待我到达地面,已跟上前面突击的部队,接着就进入巷战。一路冲去,敌人溃逃,枪声渐渐稀疏下来,我们连很快就占领了敌人的指挥部。我进入里面一看,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,四周有房,像是办公室或会议室,地上撒满了碎乱的纸张、杂物,但没有抓到敌首宁春霖,后来听说他带了几十个人,经通往红门的秘密地道,登上了泰山,翻山逃往济南。这一着,我们未防着,以致未在红门设防,给他溜走了,但我们俘获的敌人还是不少,有2000余名。
战斗很快结束,俘虏也被押走。此时天还没有断黑,人真是累死了,口渴得不得了,我就设法弄水喝,看到一个缸底里有些水,不管生水或脏水,痛痛快快喝了几大口。当时我看到大院内战利品不少,满地都是,我也无意细看。一般地说,战斗一结束,部队就要撤出城外,好让后勤人员打扫战场,但忽闻传下命令:“原地宿营”。这真像是皇恩大赦,因为在经过四五个日日夜夜的战斗后,我真的感到已精疲力竭了。当晚我就一个人躺在一张乒乓桌上,以战后十分舒坦的心情,美美地睡了一觉。没有被子,好在天热,也不感觉冷,我睡得死死的。天刚破晓,部队奉命集合出城,经西关大街、火车站折向西南走了约十几公里,到了一个村庄,才宿营吃早饭,然后整日休息,次日仍休整,这个村庄离尚家寨不远,约有八九公里。
这次战斗,连里伤亡约20余人,连长受了伤,指导员牺牲了,但敌人被歼灭,泰安城解放了,还听说在城东方向,我们的兄弟部队还击落敌机一架,战果赫赫。
至6月13日,新来的指导员奉营部命令,要连里派人到野战医院去慰问伤员,这个任务就落到我的身上。那时尚家寨的老乡也赶来慰问,连部的房东傅振华先生也来了,还说起朱也伍的干娘,听到他牺牲的消息,哭得死去活来,并设灵堂奠祭。傅先生听说我要去医院慰问伤员,也一定要跟我去,于是我就带了通讯员,3人一起出发,向南而去。医院在东北堡一带,一路上骄阳似火,更恼人的是敌人飞机不断骚扰,估计他们找不到我们的部队无法交差,所以看到了我们,那怕是三两个人,也不惜俯冲下来扫射,甚至缠住不放,从不同的角度向我们攻击,我们不得不利用十字形的田沟,以不断改换方向与之周旋,这样走走停停,至中午,才到达野战医院。
我先去看了连长李鹏,他伤势并不太重,是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手表,子弹滑偏,钻入肚内,然而已是强弩之末,未伤及肠子,但必须取出来。我向他汇报了连里的战况及突破城墙的战事,他很欣慰。后我又去慰问了其他的战士,大多伤得不重,不久就可出院,下午我就返回营地,向叶指导员作了汇报。由于部队打了胜仗,士气很高,指导员的心情自然也很好,他与我交谈,我又详细介绍了自己的一切,我们两人都感到实是幸会,初步建立了友情。
14日,敌机在火车站大肆轰炸,我们司令部驻在那边,伤亡十余人。那时天气十分炎热,在民房里我无法入睡,就睡在露天,半夜一阵大雷雨,把我从梦中惊醒,被淋得全身湿透,因为连日疲劳,睡得实在太沉了。
我们在那个村庄(村名已忘)休整了约半个多月,进行战斗总结,评英雄、模范,战士们一致认为我没有知识分子的架势,跟着战士一起冲锋,抢救伤员,而且帮助新来的指导员工作,应评上英模。当时对战士评为战斗英雄或战斗模范,对干部则评为模范工作者。接着,师部的记者就来采访我,我猜测,他们可能希望我能说些豪言壮语,可我最反对装腔作势,只是实话实说,我说:“说我不怕死,那是没有的事,我心里想的,只是要恪尽职守,完成交给我的任务,绝不为偷生而不去完成任务;其次,心里想只有消灭敌人,才能有效地保存自己,所以我只想跟着战士冲上去,把敌人消灭”。这些都说真心话,但不属于豪言壮语,事迹就不够生动了,好在我根本不在乎,因为我肚里还有些怨气,不是曾有人把我当作特务看待的吗?后来团里开庆功大会,我也坐到英雄、模范的席上,不过大多是战士和班级干部,排级干部就我一个人。我还得到了鞋子、毛巾之类的奖品,还有一方乡村姑娘绣的布手绢,其实就是在一块小布的角上,绣了一朵小红花而已,但我用得着,因为我从小有慢性鼻炎,手绢的使用价值较高。
时已7月上旬了,连长伤愈归队,经过这一仗,他也就从根本上改变了对我这个所谓的知识分子的观念,因为在他的认知中,凡戴着眼镜的读书人,战场上必然是孬种。这次听到全连战士、排长,尤其新来的指导员对我的赞扬,他对我更加友好了。至于叶指导员,因为他是在战场火线上来到陌生的基层连队,一来就要参加激烈的战斗,由于我对他热情地介绍情况,他对我当然更有好感。泰安战斗打了4天4夜,他只参加了最后的总攻,以后他又和我并肩作战多次,后来英勇牺牲了。我永远怀念那些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们。
(来源:《泰汶春秋》2020年第四期)